林小满第一次注意到陈屿，是在茶水间。
她抱着一摞设计稿转弯，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。文件散落一地，其中几张还沾了他手里马克杯溢出的咖啡。“抱歉抱歉！”林小满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，抬头时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。
“没关系，我帮你。”男人蹲下来，手指修长，捡文件的动作很轻。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，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一截利落的手腕。林小满注意到他胸前的工牌——技术部，陈屿。
“谢谢，我是设计部的林小满。”她红着脸把沾了咖啡渍的图纸往怀里藏。
“知道，”陈屿把捡好的文件递给她，嘴角还带着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，“上次新项目评审会，你讲方案的时候，笔掉了三次。”
林小满的脸“腾”地一下更红了。那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大项目，紧张得手心冒汗，笔确实掉了，没想到坐在角落的他都看见了。
“那个……咖啡渍……”她看着图纸上的污渍，有点心疼。
“我赔你一份打印纸吧，”陈屿指了指她怀里的文件，“或者，请你喝杯咖啡？楼下那家的薄荷拿铁不错。”
那天下午，林小满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杯薄荷拿铁，浅绿色的液体在透明杯子里晃荡，像某种温柔的暗示。她偷偷抬眼，看向技术部的方向，陈屿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，侧脸线条干净利落。
设计部和技术部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，中间是开放式的办公区。林小满每次去打印资料，都会下意识地从技术部工位前经过。她发现陈屿总是戴着耳机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，但偶尔会停下来，对着屏幕微微蹙眉，那时候他的眉心会拧出一个好看的结。
真正熟悉起来，是在三个月后的“星轨”项目。设计部和技术部需要紧密配合，林小满作为设计负责人，每天都要和陈屿对接需求。
第一次正式开会，林小满准备了十几页的设计稿，紧张地站在投影前讲解。讲到交互逻辑时，她卡了壳，那些专业术语在舌尖打转，就是说不顺畅。会议室里静悄悄的，她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。
“这里的逻辑其实可以拆分成三个模块，”陈屿的声音突然响起，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，走到她身边，拿起激光笔在屏幕上圈画，“用户点击‘探索’按钮后，首先触发的是数据加载动画，同时后台调用API……”他语速不快，条理清晰，把她卡壳的部分解释得明明白白。
林小满站在他身边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，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薄荷香，像那天的拿铁。她悄悄松了口气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。陈屿感受到她的目光，侧过头，对她眨了眨眼。
那次会议后，两人的交集多了起来。林小满遇到技术难题会去找陈屿，他总是耐心解答，有时甚至会直接拿过她的电脑，噼里啪啦敲上一段代码示例。陈屿也会来找她，讨论界面配色是否影响数据读取效率，或者某个按钮的位置是否符合用户操作习惯。
加班成了常态。设计部的灯常常亮到深夜，林小满趴在桌子上改稿，困得眼皮打架。有一次她迷迷糊糊醒来，发现身上多了件男士外套，带着熟悉的薄荷味。陈屿的工位空着，但他的电脑还亮着，屏幕上是未写完的代码。
她抱着外套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暖暖的。第二天把外套还给他时，她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陈屿接过外套，随手搭在椅背上，笑着说：“昨晚看你冻得直发抖，像只缩在角落里的小兽。”
“我哪有！”林小满不服气地反驳，耳朵却红了。
项目中期，出了个小意外。林小满设计的一个动效插件在测试环境崩溃了，导致整个页面无法加载。测试部的人打来电话时，她正对着电脑改稿，手一抖，差点把水杯碰倒。
“别慌，”陈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，“把错误日志发给我。”
他俯身看着她的屏幕，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。林小满的心跳瞬间失序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磕磕绊绊。陈屿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，是一个参数调用错误。他一边改代码，一边低声解释：“这个插件的底层逻辑和我们预想的有点不一样，下次遇到类似的，先看一下API文档的更新记录……”
问题解决时，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林小满看着陈屿眼底的红血丝，有些过意不去：“对不起，又让你陪我加班了。”
“没事，”陈屿揉了揉眼睛，从抽屉里拿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，“奖励你一下，这次没把笔掉在地上。”
林小满接过糖，银色的糖纸在指尖发凉。她剥开糖纸，把薄荷糖放进嘴里，清凉的甜味瞬间蔓延开，一直甜到心里。
项目上线那天，全组人去聚餐。林小满不胜酒力，几杯啤酒下肚就有些晕乎乎的。散场时，陈屿走在她身边，帮她挡开拥挤的人群。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他说。
出租车里，林小满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。酒精让她胆子大了些，她转过头，看着身边的陈屿：“陈屿，你为什么总是帮我？”
陈屿沉默了一下，车厢里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。然后他转过头，路灯的光透过车窗，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他说：“因为……想让你注意到我。”
林小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她怔怔地看着他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第一次在茶水间看到你，”陈屿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你蹲在地上捡文件，头发乱糟糟的，眼睛却很亮。后来评审会，你紧张得笔掉了，脸红红的，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：“我觉得……你很可爱。”
林小满的脸颊发烫，她低下头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，像春天里悄悄萌发的嫩芽。
“那……薄荷糖呢？”她小声问，“为什么总是给我薄荷糖？”
“因为你第一次喝薄荷拿铁的时候，笑得很甜，”陈屿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，“我想让你多笑几次。”
出租车停在林小满家楼下。她解开安全带，却没有立刻下车。车厢里很安静，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
“陈屿，”她鼓起勇气，抬起头，“我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被陈屿轻轻打断。他凑过来，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。
“晚安，小设计师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林小满“嗯”了一声，推开车门，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进了楼道。直到关上家门，她才靠在门板上，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，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办公室恋情需要小心翼翼。他们像两只藏在写字楼丛林里的小兽，偷偷分享着彼此的甜蜜。
中午吃饭，他们会假装偶遇，然后一起去公司附近的小餐馆。陈屿会记得她不吃香菜，每次都帮她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。林小满会帮他占好靠窗的位置，因为他说喜欢看外面的梧桐树。
下午茶时间，陈屿的工位上总会多一杯薄荷拿铁，而林小满的桌上，也总会出现一颗薄荷糖。有时是银色包装的原味，有时是粉色包装的草莓味。
加班的时候，他们会隔着长长的走廊对视。林小满对着电脑屏幕笑，陈屿会发来一个敲代码的表情包。偶尔林小满改稿改得烦躁，陈屿会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，放在她桌上，什么也不说，只是拍拍她的肩膀。
有一次，林小满的设计稿被客户狠狠批了一顿，她躲在茶水间偷偷掉眼泪。陈屿找过来，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，只是递给她一颗薄荷糖，然后安静地站在她身边，陪她一起靠着墙发呆。
“其实客户说得有道理，”林小满吸了吸鼻子，声音闷闷的，“那个配色确实太跳了。”
“没关系，”陈屿说，“我们一起改，总能改到他们满意的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静，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林小满剥开糖纸，把薄荷糖放进嘴里，眼泪还挂在脸上，却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办公室里渐渐有了些流言。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吃饭，有人发现陈屿总是给林小满带咖啡，还有人注意到，林小满每次从技术部回来，嘴角都带着笑意。
行政部的王姐有次故意打趣林小满：“小满啊，最近是不是有好事啊？看你整天容光焕发的。”
林小满的脸“唰”地红了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。正好陈屿端着杯子从旁边经过，闻言挑了挑眉，插了句：“王姐，她最近设计稿做得好，客户表扬了，开心呢。”
他语气自然，表情坦荡，王姐也就没再多问。等他走后，林小满偷偷瞪了他一眼，他却回头对她眨了眨眼，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。
他们像在玩一个秘密的游戏，在规则边缘试探，享受着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和甜蜜。
项目验收那天，全组人去唱K庆祝。林小满被同事们灌了不少酒，晕晕乎乎地坐在角落。陈屿坐在她旁边，不动声色地帮她挡掉递过来的酒杯。
“陈屿，我好开心，”林小满靠在他肩膀上，小声说，“这个项目终于做完了。”
“嗯，”陈屿轻轻拍着她的背，“你很棒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林小满抬起头，酒意让她胆子格外大，她看着陈屿的眼睛，认真地说，“我也很开心……遇到你。”
陈屿的身体微微一僵，随即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。他伸手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：“我也是，小满。”
旁边有人起哄：“哎哎哎，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？”
林小满吓了一跳，赶紧坐直身体，脸颊绯红。陈屿却很坦然地笑了笑：“没什么，夸她设计做得好呢。”
散场时，陈屿扶着走路都打晃的林小满走出KTV。夜风吹在脸上，带着一丝凉意。林小满靠在陈屿怀里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，觉得无比安心。
“陈屿，”她迷迷糊糊地说，“我们……什么时候才能不偷偷摸摸的啊？”
陈屿脚步一顿，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，她的眼睛半睁半闭，带着酒意的水汽，像一只撒娇的小猫。他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。
“很快了，”他低下头，在她耳边轻声说，“等我准备好。”
林小满没听清他说了什么，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，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心。她打了个哈欠，渐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。
陈屿抱着她，站在路边等车。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缠在一起。他低头看着林小满安静的睡颜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他想，是时候了。
一周后，公司例会上，部门经理正在总结上个月的工作。突然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，陈屿走了进来。
“抱歉，经理，我有件事想宣布。”他站在会议室中央，目光坚定地扫过全场，最后落在角落里的林小满身上。
林小满吓了一跳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，心里有些紧张。
“我知道公司不提倡办公室恋情，”陈屿的声音很清晰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，“但我还是想告诉大家，我和设计部的林小满，在交往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寂静，所有人都愣住了，包括部门经理。
林小满的心跳得飞快，脸颊滚烫，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。她有些无措地低下头，手指紧紧攥着衣角。
“我知道这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，”陈屿继续说，“但我们会处理好工作和感情的关系，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团队合作。如果公司有规定，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理。”
他说完，目光再次看向林小满，眼神温柔而坚定。
林小满抬起头，迎上他的目光。那一刻，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消失了，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勇气。她站起身，走到陈屿身边，深吸一口气，说：“我也是。”
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，然后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。部门经理无奈地摇了摇头，笑着说：“行了行了，知道了。下不为例啊，好好工作！”
林小满偷偷看了陈屿一眼，他也正看着她，眼底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。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，心里像洒满了阳光。
走出会议室，林小满还有些恍惚。“你怎么突然就……”
“不想再偷偷摸摸了，”陈屿牵起她的手，在无人的走廊里，“想光明正大地对你好。”
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，紧紧包裹着她的手。林小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满满的，甜甜的。
从那天起，写字楼里的薄荷糖不再是秘密。
他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，陈屿会自然地帮林小满端汤；下午茶时间，他们会一起去楼下买薄荷拿铁，然后坐在窗边，看着外面的梧桐树聊天；加班的时候，他们会坐在相邻的工位，偶尔抬头相视一笑，眼神里是只有彼此才懂的温柔。
林小满的办公桌上，依然每天都有一颗薄荷糖。有时是陈屿放在她笔筒里的，有时是她自己买的。薄荷的清凉甜味，像他们的爱情，清新、纯粹，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甜蜜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林小满看着对面工位上的陈屿，他正戴着耳机敲代码，嘴角偶尔会因为屏幕上的什么而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。
她剥开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。心里某个角落，像被阳光晒得暖暖的。
这大概就是，写字楼里最温柔的时光了。有忙碌的工作，有并肩的战友，还有，一颗悄悄融化在舌尖的薄荷糖，和一个，让她想起来就忍不住微笑的人。
